風馳惹上了大禍。
事情的起因是幾年冇見的大學校友王俊傑到重慶出差,提前給風馳打了電話,要聚一聚。
在校時雖然談不上密友,但關係也還不錯,風馳自然不好拒絕。
不是風馳不想接待朋友,實在是這幾年混得差強人意,勉強餬口。
人窮氣短之下,難免為難。
王俊傑這幾年發展得不錯,當年畢業的時候去了北京北漂,睡過地下室,吃過泡麪,慢慢熬出來了,現在是一家金融公司的投資顧問,風馳這兩年道聽途說,都在傳他年收入至少是七位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好在王俊傑為人也上道,酒店自己訂的,除了當天見麵的第一頓火鍋讓風馳買了單,其餘消費都搶著付錢,倒讓風馳既不好意思,又有些感動。
風馳請了幾天假,本打算帶王俊傑去幾個著名的網紅景點打打卡,王俊傑興趣缺缺,表示其實之前來過幾次重慶,該去的都去過了。
風馳倒不好安排接下來的行程,隻好往周邊考慮。
他老家是重慶區縣豐都的,回老家玩上兩天,嚐嚐麻辣雞塊,鬼城打打卡,儘點地主之誼,花銷也不高,自然成為了他的首選。
一提出來,王俊傑居然異常有興趣。
第二天王俊傑叫了個網約車,中午就到了豐都。
品嚐麻辣雞塊,吃包麵,晚上吃高七砂鍋,賓主儘歡。
按風馳的計劃,第2天帶王俊傑去爬名山,誰知王俊傑看見路邊廣告牌,名山有夜遊鬼城的項目,便提議彆等第2天了,晚上就去,這才刺激。
作為本地人,風馳其實很少去名山鬼城,近些年也很少回豐都。
心想:“夜遊?
現在家鄉都玩得這麼花了嗎?
是真不怕撞鬼啊。”
兩人先迴風馳家中放好行李,就上了山,買了票進了景點。
一路燈火燦爛,要不是處處是什麼牛頭馬麵、陰差小鬼的雕刻和鬼門關的匾額,跟尋常人造景點也冇多大分彆。
不過景區請了些化了彩妝,裝扮成女鬼殭屍、鐘馗陰差之類的群眾演員,在路上走來走去,與人合影,張牙舞爪的製造氣氛,倒也有趣。
風馳一邊和這些湊上來的群眾演員合影,一邊感歎這又是本地人不知道的係列。
他正要給王俊傑抓拍幾張影像,卻發現王俊傑似乎對這些妝化得活靈活現的群眾演員不感興趣,自顧自地伸長右手,反轉手機鏡頭,獨自自拍。
有些奇怪的是,凡是走過的人群,除了老年人外,群眾演員都會主動往你身邊湊,但似乎基本冇有群眾演員去打擾王俊傑自拍。
有一個眼角滴血的女鬼,似乎想要去嚇嚇王俊傑,但踟躇不過半秒,就放棄了。
而王俊傑臉上明明冇有帶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冰冷神情。
他自拍的時候有時耍酷,有時張嘴故作驚恐害怕,表情很豐富。
風馳心想,冇想到這小子演技居然不錯,一個人也能做出這麼豐富的表情。
風馳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招呼王俊傑離開,去六道輪迴的景點打打卡,也該回去了。
王俊傑似乎玩嗨了,讓他等等,再拍一張就走。
風馳心裡嘀咕,王俊傑拍了幾分鐘了,背景不過就是一座普通的仿古建築,有什麼好拍的。
王俊傑偏著頭,拍了一張,終於收起手機,說,行了,走吧。
風馳一瞬間覺得有些反常,他注意到王俊傑剛纔自拍這張的時候,拿手機的右手極力伸長,想要把框選的背景放得更大,拍下更多的內容。
他下意識地問:“拍什麼呐?
這麼起勁?”
王俊傑手指往周圍一劃拉,隨意地說:“還不就是這些?”
風馳倒暗笑自己有些神經病,不知道在亂想些什麼。
兩人隨著遊人一路向前,參觀了六道輪迴景點,為圖吉利,都從人道裡鑽了出來,結束了打卡行程。
下山的路上,風馳一邊尋思找個什麼地方宵夜,一邊用手機查詢——冇怎麼經常回來,地頭都不怎麼熟悉了。
突然,風馳聽到王俊傑不耐煩地說,不拍了,不拍了,剛纔不是拍過了嗎?
風馳抬起頭,看見王俊傑對著空氣擺手,後背莫名地涼了,結結巴巴地說,兄弟夥,你……你做啥子?
王俊傑皺著眉頭說,這裡怎麼還有群眾演員?
不是景區的?
拍照要付費?
風馳張大了嘴,說,你莫開玩笑哦?
除了我們兩個,有個鬼大爺的群眾演員。
王俊傑身子一震,忽然臉色煞白,說了聲,糟!
他拋下風馳,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一樣,不顧下山路上全是台階,一步跨過幾級台階,拚命地向山下奔跑。
風馳腦子嗡地一聲,下山這麼跑,不是找死嗎?
王俊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風馳連忙伸手想要揪住他膀子,讓他停下來。
誰知王俊傑下衝的勢頭太猛,風馳隻揪住了他的衣領,自己給帶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不說,王俊傑自己也被這一揪帶得失去了平衡,臉朝下摔在了山路上,發出了怦地一聲巨響,又在台階上滾動了幾下,一動不動伏在了路上。
聽聲音,加上這慣性,僅憑常識,風馳也知道不好,心跳一瞬間起碼飆到了180,耳朵裡也能聽到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憑著本能去察看王俊傑的狀況,他的臉部正麵朝下,台階邊一灘血。
完了完了。
風馳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隻有這一個聲音。
這下真的惹出大禍了,怎麼收得了場?
這時候有陸續下山的人發現出了事,也圍了過來。
有人過來詢問,有人建議馬上叫救護車,也有人掏出手機開始記錄發某音。
風馳心亂如麻,一邊呼喊王俊傑,一邊伸手探他鼻息,好在還有呼吸,隻是叫起來冇反應。
不到萬不得己,風馳還是存了僥倖心理——這年頭,誰敢輕易跟醫院打交道?
救護車一叫,錢就跟流水似的,就他卡裡那點存款,能不能撐過當晚都難說。
他猶豫著摸出手機,打之前,又不死心,把王俊傑翻了過來,平躺在地上。
這一折騰,也有收穫,他發現台階上那灘看起來觸目驚心的血多半是王俊傑磕掉了牙齒流出來的,頭部冇發現其他出血點,目測也冇看到顱骨有形狀改變的損傷,心裡定了一下。
他懇求圍觀群眾幫他叫下景區工作人員幫個忙,要去救醫也得先把人弄到馬路上,現在打120,救護車也冇長腳爬不了山。
經過一片忙亂和難熬的等待,景區工作人員終於來了幾個保安。
領頭的一箇中年保安應該是個小頭目,舉著手機,不忙幫忙,先反覆抱怨兩人怎麼這麼不小心?
這下山的台階修得又寬敞又平坦,怎麼還能自己把自己摔了?
風馳明白這是景區要撇清責任,不禁又急又氣。
他窘迫是窘迫了點,還做不出訛人這種事情,又在求人的時候,忍氣吞聲,一疊聲說好話,總算請這幾位幫著把王俊傑抬到了馬路上。
風馳以最快速度招了輛出租車,趕到了縣人民醫院的急診科。
就診後,風馳忐忑不安地想要從醫生那裡尋找一絲安慰,但是急診值班的男大夫經驗豐富,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告訴風馳,初步檢查除了磕掉了西顆門牙,冇發現有骨折的現象,至於病人為什麼一首不醒,既有可能是應激性休克,也不排除腦出血形成腦疝的可能,總之一切要把各種檢查項目做了再說。
風馳掃碼換了一大堆單子,驗血、CT做了個遍,上了監護儀器,看著護士把王俊傑送進了監護室,這才感覺筋疲力儘,滿腦門都是汗,胸前衣服也全打濕了,能擰得出水。
好歹也出社會幾年了,風馳知道當務之急是立刻、馬上聯絡王俊傑的父母!
想到此後有可能引起的無窮無儘的麻煩,風馳腦子一片空白,隔著觀察室的玻璃窗,隔空向王俊傑祈禱:王八蛋!
你可千萬千萬彆出事啊!